湾仔码头

接原著十七章十八章

打完水祟，自彩衣镇归来，魏无羡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带回云深不知处，给其他子弟瓜分得一干二净。这几日因蓝启仁去了清河，各家弟子好容易喘口气，该玩的玩，该皮的皮，除了蓝家弟子外，就没人愿意在雅室内好好看书。往年求学虽也枯燥乏味，没了魏无羡这人的挑唆，野也只敢心里痒痒。今日不同昨日，好容易打了场胜仗，又无人管压，到了夜里，少年们纷纷涌入江澄及魏无羡的房间，吃喝玩乐，扳手腕，玩骰子，也有聂怀桑留下的画册。魏无羡虽然机敏聪慧，也偶有骰子玩输的时候。每逢此刻，其余人都哄闹着让魏无羡下山去，买那坛喝了好爽的天子笑，也让大家尝尝气得蓝湛出手的美酒到底是何滋味。

 

彩衣镇离云深不知处十余里，御剑飞行，半柱香用不到。魏无羡被撵着出了蓝家的门时大约华灯初上，到了镇里，已然是家家结了三两盏足油足蜡的灯火，一眼望去，街道好似橙色的河，奔涌流淌个不停。魏无羡自山上下来，脚步轻盈，到了天子笑店家门前，却见好一派人头攒动的时光，做生意的，却关门关了个死死，他连拍三下都无人应。那边起一阿婆见了，少了牙的漏风嘴絮絮叨叨：

 

“哎哟，侬不要急哟。这家嫁囡，今日至十五都不开张了，要买酒，别家去吧。”老太太说了，眯缝着眼上下打量魏无羡：“你年纪多少呀，穿得这么齐整，可不是山上那些仙人吧？”

 

魏无羡心里急无法一解酒馋，又恐怕回去了那些小兔崽子们不肯放他，嘴上倒还是谦和有礼：“这位阿婆，我不是山上那些仙人，只是去他们家做客的。您看我这个样子，像那些板着个脸，好看归好看，没点生气的人么？”

 

他嘴里这么说，其实偌大蓝家，有所指的唯独蓝湛一人。蓝曦臣春风和煦，蓝忘机冷若冰山，其他蓝家子弟，也各有各的脾性爱好。魏无羡本想，蓝忘机的性子和他是最不搭的，谁知他张口援引，就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蓝忘机的样子来。

 

远处敲锣打鼓的声音来了，人墙里一头高头大马驮着个红盖头的新娘，她束腰马靴，分明是儿郎的打扮。身后双马拉着个大板车，垒了足足一百零八坛天子笑。魏无羡的肚子和嘴都不争气起来，头往外伸着看，却听耳边阿婆念叨：

 

“这天子笑店家的囡囡，从小好强。侬哇不晓得，他家这次是托了大，要招个上门女婿，非要把整个天子笑的牌子托出去，好找个囡囡看得上眼的金龟婿哟。”

 

魏无羡嘴也不过脑，平日里和莺燕说笑惯了，张口就来：“若这家小姐姐真有意，天子笑管饱喝个够。我愿意做她东床快婿，岂不是好？”

 

他年少调皮，彼时也未知情动是什么滋味，只是爱酒，瞎说了一通。老阿婆豁牙呵呵笑，看出魏无羡这话不是出自真心，不过打趣罢了。她手一指，道：“哪里轮的到哟，你看那小姐手中的绣球，不是正要抛给，侬讲的好看仙人么？”

 

魏无羡这才真正看了过去，整个彩衣镇的青壮少年，都纷纷围在天子笑家千金大马前，各个带着些殷切盼望的表情。红色流苏绣球在少女手中打转，她就是不想便宜了这些乡野村夫。忽然，红盖头下一双白靴出现，只一瞬，这少女就愣愣地把绣球抛了出去，似乎直冲谁砸了。

 

那白衣少年的脸色当真是难看得紧啊，魏无羡心里哈哈一笑，足尖一点，三两步就跳进了人群中。众人哗然，被魏无羡一个扫剑推开，围着白衣少年和他，围出了一个圈。少女出手就掀开盖头，见掌了她绣球的是一紫衣的少年，比之旁边的白衣，多三分俏少三分凛，他笑而转动着手上的球：“这位小姐姐，可是看上了我家蓝公子？”

 

白衣少年闻言狠狠看了他一眼。魏无羡心中好生得意，越加大放厥词：“我家蓝公子年少早成，琴棋书画，文韬武略，样样精通，无奈是个哑巴，虽然生得好看，气急了也说不出什么话。我看小姐姐你这么漂亮，不如和我好了，虽然我面上差了蓝公子那么点，但说学逗唱，保准能逗得小姐姐开心。”

 

“哑巴”蓝公子张口道：“魏婴！”

 

魏无羡笑得开心：“哎，蓝湛，叫我做什么呢？”

 

旁边有村夫怒说：“吾家小姊长得也好，哪里攀不上你们这些所谓的修仙世家。你们一唱一和的，耍得我家小姊脸上无光，要我说，两个一起抓起来，丢到地窖里去酿酒！”

 

众人纷纷附和，一时间声沸顶天。魏无羡凑过去对着蓝湛小声说：“蓝家不许夜游，是第几条家训来着？”

 

谁知蓝湛看向他的眼神颇古怪，一句话也不说。魏无羡只当他是被自己气了，又心情不知好到何处。虽说周围一群人嚷嚷着要抓他们回去，不过以蓝忘机和魏无羡的身手，当然可以全身而退。以照往时，蓝湛定会怒而摆袖，御剑离去，谁知他今日在吵闹中立着不动，表情不似什么气恼，反而像当初捉水祟那样，认真严肃。

 

魏无羡这才意识到蓝湛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。

 

他一把抓住蓝湛的手，往街道外跑去。拔剑而出，剑头似千斤重，直直往下坠。蓝忘机抓着避尘的手看似稳稳，实则也在轻轻颤抖。这身后的小娘子出嫁倒不似热闹，反而众人朝着他们跑了过来。蓝忘机反手抓着魏无羡，身形一侧，躲入一只能容两人侧身的小巷子内，众人哗啦啦地路过，魏无羡不得不紧紧贴着蓝湛的胸膛。

 

他面色稍红，不自然说：“云深不知处不允许……”

 

蓝湛道：“我是从我房间出来的。”

 

他努力朝墙壁靠着，似乎尽力拉开和魏无羡的距离。姿势尴尬，惹得魏婴也不住后靠，无奈间隙太小，再怎么分离，也不过一指的距离。蓝湛目光查看街上动静，继续说：“我从房间出来，不想就站在了彩衣镇的街上。但奇怪，四五月份，彩衣镇人还棉衣加身，再者，我们……我和你前日捉水祟路过此地，可是这样的布局走势？”

 

彩衣镇是最普通不过的镇子，没沾染蓝家一点仙蕴，走得是个四平八稳的风水格局。如今魏无羡看望街上，除却那闹剧一样的追逐人群，正中央立一座高塔，四周回形街道，实在古怪得紧。好似一口盔盖，死死盖在地上。魏无羡想，这恐怕是走入了什么幻境之中，才有这么个古怪的，好似彩衣的镇子压着他和蓝湛，似乎不想他们出去一样。

 

魏无羡苦中还作乐，笑道：“这是引了个陷阱请你进去啊，蓝湛，你们蓝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？”

 

蓝湛眉头一拧，也在思索这个问题。引入幻境不是那么简单的，必须有一个门，这个门通常是件不起眼的物件，寻常特别多的那种。蓝家本身修仙世家，蓝忘机又是百年难遇的天才，平常东西肯定一眼能够看出蹊跷。他闭眼思索，自己房间内的东西都是蓝家自有的，又是何时开了入幻境的门？想及此，又不觉睁了眼，只见魏无羡的一双明亮好眼凑得很近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
 

蓝湛不知是怒还是其他，低声道：“魏婴，你凑得这么近做什么？”

 

魏无羡很无辜：“我凑得近，也没割你的肉，偷亲你一口，你干什么那么激动呢？”他转而笑道：“我也不是有意凑近，这地方就这么窄，你叫我不贴着你也难啊。”

 

蓝忘机闻言，眉头又皱了一皱，幸运的是周围追逐的人已然去了一些，他从窄巷子里出来，伸手理了理蓝家校服的衣襟，抽出避尘，用剑尖探路。魏无羡悠哉悠哉跟着到处走动的蓝忘机，一边感叹他竟将以剑寻妖这样的细腻法术用的如此熟练，一边嘴上不忘占些便宜：

 

“你说你怎么赔我？”

 

蓝忘机不说话。

 

“你说，这妖鬼做陷阱是为了抓你的，我怎么就倒霉跟着一起被引进来了呢？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，我师姐肯定伤心。我师姐伤心，我师父也伤心，江家除了江澄那个混蛋都伤心，这么多人的心，你不能辜负啊！”

 

蓝忘机这回扭了头，是恼他明明被困也不忘打趣作乐？还是恼非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？反正他那张美俊的少年脸上青白不定，引避尘剑身微抖，反射出一片白光。

 

“可是你带回来的好东西！”他道。

 

魏无羡不解。

 

“蓝家物件素来是有仙法加持的，来游学的各大家族子弟，恐怕也不会让什么脏东西上了身，唯独你，魏婴，夜游，饮酒，喧哗，还从外面带来些稀奇古怪……什么……什么下作肮脏的书，如此妖物，定是你带回来的。你却还怪我？”

 

那双浅色眼睛盯得魏无羡心里一凛，明明同龄差不离多少，蓝忘机偏给人一股压他一头的感觉。魏无羡也是个天赋异禀骄傲万分的人，哪受得了这个，辩道：“你说那本春宫？那是聂兄的东西，又怎么不是仙家物品？再说谁能进了你蓝湛的卧房？莫不是……你把那本书修好，又带了回去？”

 

蓝湛依然冰着一张脸，似乎真的被魏无羡所言激怒，道：“一派胡言。”

 

“那就是咯。”魏无羡双手背头后：“是有人盯上你蓝家，要捉你图谋不轨。”

 

虽然嘴上说得轻松，但魏无羡心里还是有些犯怵。毕竟蓝家忘机可以说是蓝家唯二的宝，加上仙法也十分出众，能骗过他的眼的人，不简单。魏无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跟着走了进来，可是要逃，两人必须齐心协力，找到那扇‘门’才可以。笃定整个想法，魏无羡决心不再和蓝湛单方面斗嘴，他见对方握着避尘的手一直在抖，想起方才随便出鞘，也是沉重万分，问：

 

“很重？”

 

蓝忘机不语。

 

“你别老觉得我不正经就跟我拉开距离，现在如果你我不搞清楚这个幻境因何而来，是怎么展开的，恐怕要一直困在这里，做个长不大的少年了。”

 

蓝湛才将避尘插入泥土，在彩衣镇一处破败的房门前道：“我知道门是什么。”

 

“什么？”

 

“书。”

 

“什么书？”

 

蓝湛脸似乎一动，可能是红灯笼作祟，魏无羡觉得他有些脸红：“你带回那些。”

 

“什么？春宫？春宫都是聂怀桑的私藏。”

 

“不是，是那些……未斩断情根的书。”

 

魏无羡这才想起从彩衣镇带回去许多好玩意，骰子弹珠酒啊都被人搜刮一空，唯独买弹珠时送的本书一直没人要。那书写的婉转，似什么石头记啊，西厢记一样的文笔，没什么好看刺激得地方，魏无羡也翻了两次就丢了。后来嫌扔了可惜，就在雅室学习的时候把他放着跟蓝湛的卷轴在一起，谁知蓝湛百密一疏，还是将那本书也一起携带了回去。

 

那书有什么奇怪？

 

魏无羡道：“你看了？”

 

蓝湛不回答，可样子分明是看了的。

 

魏无羡觉得有趣：“你叔父那个老古板，要知道你看着这等闲书，不要打你的手心。”

 

不知蓝湛看到了什么，这一次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叫魏无羡闭嘴。这可让魏无羡十分好奇：“书里讲了什么？好看么？都有什么故事情节啊？和这个幻境又有什么关系啊？蓝湛，你回答我呗？”

 

蓝忘机被一连串问题问得一愣，他思考后答：“情。”

 

“什么情？”

 

白衣少年脸上罕见地，露出了迷茫的神色：“我……竟不懂。”

 

魏无羡没有多想，只是道：“你因为邪书入了幻境，又为什么这幻境要扯着我一起？还是我真的只是倒霉？哎，早知就不夜游买酒了，真的冤。”

 

他一说完，插入泥地的避尘开始如狂风中片叶一样颤抖，这地方邪气得很，不仅剑重了十倍不止，好似感官也放大了许多。魏无羡甚至能听到蓝湛的心跳声，纵使他离他一丈远。他见彩衣镇的房间墙壁开始游离乱动，仿佛一个迷宫一样将二人层层围住，就算随便此时不好趋使，魏无羡也当机立断，拔剑出鞘。与蓝湛背靠一起，似乎要等面前什么妖魔鬼怪献身，好杀个干脆。感官放大彼此彼此，蓝湛丝毫也感觉到了魏无羡的呼吸，眼前突起鲜红血污，他沉声说：“别担心，我在。”

 

那声直击入心，让魏无羡一瞬间的晃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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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lag给自己，一万字以内肯定要写完。